电影往事

我看过的第一场电影，是越剧《红楼梦》。那时，我家所在的中西关街新建了一个露天电影院。宽大雪白的银幕紧贴露天影院的南墙，由几根粗壮的草绳捆绑住四角，固定在两根靠墙而立的树干上，砖砌长凳刚涂上水泥，影院才圈了四墙就试影了。
试演的影片就是越剧《红楼梦》，那场电影在电影院没有完工之前反复放映，且是免费的。以至于我们那条街上的老奶奶们都学会了黛玉葬花那一节的唱词：……人说道，大观园，四季如春；我眼中，却只是，一座愁城……
免费的午餐总是有限的，等露天影院的设施全部建成：水泥长凳凝固干透，铁大门的栅栏被白铁皮蒙住，四面围墙的墙头上插满闪闪发亮的碎玻璃，小炮楼似的售票房正式启用……，免费放映也就结束了。取代《红楼梦》的是些故事片，每个片子放映两天到三天。起先，五分钱一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票价从五分钱涨到了一毛钱。
露天影院的建成和电影票涨价实实在在地改变了小城人们的生活。在那个年代，电影涨到一毛钱一场并不是个可有可无的事，人们对待看电影这个无关温饱的开销慎而又慎。于是，有钱人进去看电影，没钱的人更多地将目光投向了电影牌，也就是现在的电影广告。
电影牌起先只是一些简单的电影布告，白石灰刷一块四方面在街道旁的某面墙上，木炭写就几个简单字，仅公告影片名称。不久后，电影牌改头换面正式成型了。黑色油漆刷就一块一米五见方的小黑板，四边用水泥勾抹出了边框。写电影牌的人不再马虎毛糙，而是换成了写一手好美术字的人，很专业的，以各式广告色红绿黄蓝白调配，变换不同字体，手拿大小不同的排笔，轮换着书写，除了影片名称，还多出“主演”“某某电影制片厂”“导演”“彩色宽银幕”等字样来，并偶有“悬念丛生”“武打功夫”“恐怖悬疑”“乡土喜剧”这样的新词汇点缀。围观电影牌成了一景，人们指指点点，争论着各自心中设想的故事情节，仿佛进去看电影的不是别人，而就是他们自己。
三十年过去了，期间，我走回童年时居住的小街，起先偶尔还能看见水泥勾框的电影牌还盘踞在少许老屋某一面墙上，有的贴满了小广告，有的无一纸半字。露天影院早已沉寂，先是因废弃而荒凉，那四面高墙之内，唯有一些杂草。而现在再去，已找不到它当初丝毫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幢幢高楼。
岁月的变迁在不断地改变着这个世界，如今城里早已有了现代化的电影院，“露天电影院”已经沉寂为一段历史，但这段历史却时常让我想起。我无法说尝遍美食后再去吃一个烤白薯舌面生出索然无味的寡淡，抑或是从未品过佳肴美味而醉心于一个普通的烤白薯，哪一种滋味更值得追寻和纪念。只是有一种苍凉的美好，一种因简单和贫瘠而承托出的日子的丰盛，每一点被偶然之手打捞起来的往事，都仿佛在见证着什么，引领我感念变迁、感恩生活……
（作者系县文体局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