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一场文字的清欢

你有没有试过闭上眼屏住呼吸，像嗅一朵花一样、嗅一本书的芬芳？那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味道，散发着纸张油墨独有的清洌醇厚。它不软，不会令你酥麻；它不热，不会令你昏昏欲睡；它不甜腻，不会令你头晕脑胀，它只是似水一样流淌，如风一样掠过，在清冷中兀自澄明透澈。
常常喜欢一个人，于落雨的上午，于清凉的黄昏，于寂静的长夜，一杯茶，一盏灯，独自赴一场文字的约会，许多时光便在静默中摇曳生姿，变得丰丽妩媚起来。“我扶着月光回来/那一夜/只有月光念及我的下落”，忘了是谁写下的诗句，一直喜欢。透着人生深深的落寞。许多时候，我们的落寞、无助和内心苦苦的挣扎，只有月光念及，只有文字懂得。或许是一种错觉，总是想当然地觉得文字是我们破碎灵魂的唯一救赎和归途。不是酒，酒只会令我们一时麻木或沉醉；不是音乐，音乐只适合锦上添花；不是朋友或知己，朋友或知己也无法抵达我们灵魂深处的那些阴暗和无助。只有书。惟有书。与其陷入庸常琐碎的事务里，兀自抛掷消耗光阴，不如和一本书相处，和那些文字一起惺惺相惜、相看两不厌。
读书如同揽镜自照。我们很容易凭借文字发现我们的同类：相似的价值取向，相似的思维方式，高度一致的审美观，甚至遣词造句都有着一致的喜好。大多数时候只读女性作家的文字：张爱玲，亦舒，三毛，李碧华，张曼娟，雪小禅，安妮宝贝。在文字的王国里，每个作者都是至高无上的国王，他役使字词如同调兵遣将，千种排列万种组合，营造出或汪洋恣肆纵横千里，或曲径通幽暗香浮动，或奇丽妖娆摇曳生姿的世界。
固执地喜欢张爱玲，近于痴迷。这绝世女子的存活似乎只是为了向我们展示文字带来的无限多可能性。在她那里，所有的感官——视觉、嗅觉、触觉、听觉都互通连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写一个女子孱弱，说她是“绿色的药瓶”；写玉兰 ，“邋里邋遢的一年开到头，像用过的白手帕，又脏又没用 ”；写某种药难以下咽，仿若“吃墙”；写街上卖笛子的人吹笛子的声音，“一扭一扭出来了，像绣像小说插图里画的梦”；写一种颜色红到极致的树，“一蓬蓬一蓬蓬的小花，窝在参天大树上，壁栗剥落燃烧着，一路烧过去”；写恋爱中的女子思念情人，“听到一些事，明明不相干的，也会在心中拐好几个弯想到你”。一个个字在她笔下全长出了翅膀、生出了灵魂，蝴蝶似的，要多妖娆就能多妖娆，想多旖旎就有多旖旎。那种奇丽，只可用“东风夜放花千树”来比拟。
偏爱那些能触及、鞭打心灵的文字，哪怕痛疼难忍，也好过空口无凭地痴人说梦。“我想在水中写一封信给你/一边写一边消失/可以让我这样就度过一生/什么时候可以写完/什么时候可以告别/你以绝望的姿势阅读/这样我才会快乐”。这是安妮宝贝。文字寒凉如冰雪，让我们陷落于更深的迷惘，它没有去路没有方向，只是不停的追索、逼问。似是带着自虐的倾向，我却喜欢。因为知道，苦苦追索逼问的不是文字，是生活本身。
也喜欢清浅直白的文字，如席慕容：我一直想要，和你一起走上那条美丽的山路，有柔风，有白云，有你在我身旁倾听，我快乐和感激的心。我的要求其实很微小，只要有过那样的一个夏日，只要走过那样的一次……这样的文字是山谷里涓涓流淌的小溪，幼嫩纯净、清澈见底，如孩子的眼眸直抵心灵。
在与文字的邂逅里，我们觅得甘泉，灵魂在山重水复的长途跋涉后得以休憩，透过一条由文字符号排列而成的通道，我们忽然找到了那个失散多年的自己，那种愉悦盛大、庄重又不动声色，且让我们在这淡淡的惆怅里随文字翩翩起舞，享受月白风清，享受水瘦山寒，享受只有自己懂得的一份清欢。（作者系县委政法委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