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姜照辉
全县计划生育工作实行了“笼子”管理和一票否决。年终考核分数在全县倒数第一的,将被关进笼子。进笼子的乡镇取消一切评先表模的资格。没有出笼子之前,书记、乡镇长不得提拔和调动。第二年仍出不了笼子,就地免职。因此,迎春沟的潘驼子常说:当官的帽子吊在女人的毛上男人的鸟上。
胡乡长到底是胡乡长。不愧为耍嘴皮子吃饭的乡领导。他知道现在就是把冯师傅真的吃了,也于事无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大脑的显示器上很快调出了全乡计划生育工作的基本情况。
他走进会议室,给大家上烟倒茶。说:“何局莫急,先喝口水,吃点山货,我再给你汇报。”何局长掰开一个核桃放在桌子上。对胡乡长说:“你们的宣传挂图和妇科治疗仪好像还没拿回来吧?不拿可是要扣分的。”胡乡长说:“何大人安排的事儿我敢黄昏?今天晚上我把钱带上跟你们一起过去拿。”计生局每年都要给乡镇发一些宣传资料和医疗器械。少则收一万元,多则三四万元,并且都纳入了年终考核。为了乌纱帽,还真的没有一个乡镇黄昏过。
“那行。我看这样搞。午饭前,请你简单地说一下。下午,我们查两个村,看看乡上的计生台账和流动人口管理。吃晚饭后回县城。”何局长把工作时间和内容作了安排。
胡乡长面前摊开了一个笔记本,上面记的其实是各个村农业税费的完成情况,放在那儿,做个样子。不得不佩服胡乡长。他镇定自若,口似悬河,把全乡的计划生育工作汇报得头头是道。
柳明回到寝室,迫不及待地把早已粘在一起的袜子鞋垫分离开来。烧了一壶水,好好地泡了一回脚。
开饭了,带空调的包间里,客分两席坐,主人分别陪。桌上是些清淡的山野菜,荤素搭配十分得体。特别是一盆梆梆鱼汤,成了全席的焦点。这种东西其实是栖息在山涧石缝中的野牛蛙,深夜发出梆梆的叫声。是冯师傅开发的独门特色菜。这对吃惯了生猛海鲜,坐惯了酒楼包间的何局长来说,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冯师傅自知出了洋相,躲在屋里勾兑一杯眠,也不敢上桌陪客了。
第一杯酒下肚,大家真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何局长深知“二龙戏水”的厉害,晃晃悠悠地说:“老胡,下午还有些事,晚上再喝,行吧?”“肯定不行。来,都满上。”可是大家都把酒杯藏到了桌子下面。
胡乡长正在想点子的时候,餐厅里进来了位妙龄少女,跟电视剧《刘老根》龙泉山庄里的服务员一样的打扮。她贴着何局长站着,娇嘀嘀地说:“领导下来很辛苦,我敬你一杯。”“要敬我们的话,你也要跟着喝。”何局长有些松口。“我不会喝酒。这样,我唱一首歌,你们喝一杯酒。”“啊!唱歌?好哇!来,她唱我们喝!”何局长向在席的人招呼道。
一杯酒满满斟,杨宗保舍不得穆桂英,一要收她为妻子,二要收她破天门。
姑娘刚唱罢。胡乡长说:“何局!该喝了吧!”“有点意思,干!”何局长带头干了一杯。
二杯酒满满筛,梁山伯舍不得祝英台,同窗读书共三载,不知道她是个女秀才。
何局长带头鼓掌。大家不约而同地把酒都干了。
三杯酒桃花红,三国英雄是赵子龙,长坂坡下抱阿斗,万马丛中出英雄……
除胡乡长外,全都睡着了。
胡乡长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他每次干杯都只做做样子而已。这正是他要的效果。
这是当地的一首民歌,名叫“十杯酒”。冯师傅很自信,让客人进入美梦中,是用不了这“十杯酒”的。
随后,胡乡长立马安排人将计划生育的账表图册卡等整理得天衣无缝。又把两个“老先进”的村支部书记叫来,吩咐妥当。让他们都带上资料到小会议室斗地主,迎接县里的检查。最后通知叶副书记把原来准备的几壶新花生油全部换成陈油。
天一亮,柳明就起了床,决定提前去找胡乡长。多争取点时间,把迎春沟的税费征收工作好好汇报汇报。能缓就缓一段时间,能减免一点儿,那可真是谢天谢地了。他心里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见到胡乡长要说的几句话。
天色渐暗,画眉关山。何局长他们相继从美梦中醒来,边洗脸边交流他们美好的梦境。有升迁有发财有艳遇有出国。看来冯师傅真的能用一杯眠设计梦境。
胡乡长说:“何局们在休息,不便打扰。我已让办公室随便通知了两个村,乡上计划生育的账表图册卡都带来了。他们在小会议室里,欢迎你们检查指导。”“那好,我们就去看看。”何局长带着大家走进会议室,开始他们的年终全县计划生育大检查。
何局长看着资料上的数据明显刚刚更改过。有好几个地方还被他的袖口擦出一道墨迹来。他还是认认真真地检查了一遍。“还存在哪些问题,请何大人指示,我们将及时整改。”胡乡长看着何局长把考核表的分数没打就装进公文包里,心里有些不踏实。“胡乡长的工作效益蛮高,做得也很到位,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胡乡长说:“这是二万一千块,付宣传挂图和妇科治疗仪。另外,你们下来很辛苦,每人一壶花生油,表示我们一点'穷心思’。”何局长还想说些客套话,两位司机早已把油放到了后备箱里。胡乡长心里清楚,考核分数如果不当着被考核单位的面打,回去后伸缩性非常大。他能让你当全县第一也能让你进笼子。当面喊哥哥,背后掏家伙;用得上抱到怀里,用不上掀下岩底。都是官场常识。
何局长拉着胡乡长的手嘴贴着耳朵说:“都是弟兄班子,我给你们表个态。全县中上等,咋样?搞第一倒好,但风险大,将代表全县迎接省、市检查,你还要多花钱不说,检出了问题,是月母子卖屁股,贴血本。”胡乡长很感动,“这球话没得二话说,走,吃饭!”
晚餐,他们喝了一杯壮。连米饭也没顾得吃,就迫不急待地回去了。
十个做的跟不上一个说的;十个说的跟不上一个喝的。冯师傅劝酒有功,将功抵过,胡乡长也没深追究。只是他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常到乡政府办公室里去了。一天到晚在食堂里研究药酒、菜谱和陪酒的招数。成了专职的司务长,但别人还是叫冯师傅。他本人也习以为常了。
(未完待续)
注:原文发表于《芳草(网络版)》2009年05期。
(姜照辉,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房县作家协会理事,原房县文联主席,现房县档案局局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