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迁的山水之讴

● 烟雨客

《东周列国志》中，记载了一首充满怅恨之情的诗。

“房山为宫兮，沮水为浆；不闻调琴奏瑟兮，惟闻流水之汤汤！水之无情兮，犹能自致于汉江；嗟余万乘之主兮，徒梦怀乎故乡！夫谁使余及此兮？乃谗言之孔张！良臣淹没兮，社稷沦亡；余听不聪兮！敢怨秦王？”

赵王迁，一个生卒年不祥的王，自毁长城杀害大将李牧，听信谗言最终身死国灭，这是其被流放之后的悲歌——《山水之讴》。

当时，秦王将赵王迁流放房陵，住在城北一个石室中，周围流水潺潺，拨动了赵王迁的心弦，他问身边的随从，这是哪条河流？随从说：“楚有四水，江、汉、沮、漳，这条河名叫沮水，出自房山最终达于汉江。”赵迁感慨：“水是无情之物，还能自己流入汉江，作为万乘大国的君王被囚禁在此，遥望千里之外的故乡，却再也回不去了。”想起自己听信谗言，错杀李牧，导致国破家亡，悔恨之情无以复加。

调琴奏瑟的声音，已经被流水汤汤取代；歌舞升平的日子，也渺若春梦。昔日的繁华，终于成为了过眼烟云，再不复见。

宗庙覆灭，任谁也有切肤之痛。赵王迁的这份忏悔，凄苦悲怨，真挚感人，只可惜，悔之晚矣！江淹在《恨赋》中也写到了此事：“若乃赵王既虏，迁于房陵。薄暮心动，昧旦神兴。别艳姬与美女，丧金舆及玉乘。置酒欲饮，悲来填膺。千秋万岁，为怨难胜。”

置酒欲饮，悲来填膺。大国霸业灰飞烟灭，愧对先人；宗族妻子尽皆不在，此恨难平。对着萧瑟山水，思乡之情愈加浓烈，山顶北望，吟哦山木之讴，听者泪水零落。

没过多久，赵王迁就饿死在这间破败的石屋里了。他死后，葬于赵家湾，修有“赵王坟。”后人叹道：“赵王一旦到房陵，国破家亡百恨生，魂断章台归不得，夜来明月为谁升。”

贵为一国之主，也不能保全社稷，甚至连自己的命运都无力主宰，怎能不令人为之悲悼呢？

赵王迁，战国时期赵国最后一位国君，公元前235年－前228年在位。他接手后的赵国，国力已经衰微，屡遭秦国攻打，接连丢失宜安、平阳、武城、狼孟、番吾等城池。

公元前229年，秦国大举攻打赵国。赵王迁派将领李牧、司马尚率军抵御秦军。秦国收买赵王迁的宠臣郭开，让他向赵王迁诋毁李牧、司马尚，说他们图谋反叛。赵王迁听信谗言，于是杀害李牧，罢免司马尚，而让赵葱、颜聚代替他们。

史书称，赵王迁素无德行，昏庸无能，听信馋言，奸佞当道，排斥贤才，致使赵国内忧外患。他做的最大的一件错事，就是杀害名将武安君李牧，自毁长城，为秦灭赵铺平了道路。三个月后，秦将王翦率大军攻赵，灭亡了赵国。

昏庸无能的赵王迁，写下了传之后世的《山水之讴》，心念家园，神思故乡，山水因之成为故乡之代称。这一点，是同时代其他国王所不及的。当然，对他而言，宁愿身为庶民，也不要写出这沉痛无极的诗作。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从万乘之主到饿死他乡，有些教训是如此沉痛，以至于一旦犯错，再无转圜余地。赵王迁的山水之讴，照出了人性幽暗的一面，也是一曲随风飘散的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