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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2月1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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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房县副刊·皂角树下 杀年猪 酒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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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年猪

□ 作者 ◎ 雏鹰起飞

下午六点,天色微熏。没有一点风,耳朵却感觉刺骨的疼痛。刚开完会,我急匆匆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这当口,电话打了进来,是老父亲的。

“明天杀年猪,你有空回来么?”不待我回答,那边很大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扯猪腿你肯定赶不上,开完会了把一家人都带上,回来吃晚饭,然后带点肉回去。”

“我还说不上来啊……”好不容易插上话,我赶紧说。

“好长时间没回来了,你妈做点饭,等你们弟兄几个回来吃,顺便带点肉,每家都有。”

接完电话,小时候家里杀年猪的画面,便不由得浮现出来:

农村杀年猪,是件慎重的事情。杀年猪的前几天,父亲总要翻出老皇历,反反复复地看,以便择一个好日子,说是图个吉利。

杀猪的前一天,父亲都会从杂屋里请出那个硕大的腰盆。腰盆大约五尺过心,由于长时间不用,漏水较为严重,父亲就得修补修补。补盆这活儿虽没什么技术含量,但也得细心。父亲修腰盆的时候总是格外地专注,专注的像母亲纳鞋底或是绣鞋垫。他先将盆子立起来,对着阳光眯缝着眼,在透亮的地方做好记号;然后把旧棉絮搓成条儿,顺着有标记的地方在木盆的缝隙上摊开,再用锥子一点一点地把棉絮压进去反反复复,乐哉悠哉。我们小弟兄几个,则是兴奋得围着腰盆叽叽喳喳地叫,或是手舞足蹈地笑;在那个缺油少盐的年代,遇到杀年猪的盛事,喜悦自然溢于言表。等到缝隙补得差不多了,端水便成了我们的一大乐事,试水成功后,父亲一般都会自顾自地咧嘴笑,然后不忘撂上一句:“泡你一天一夜,有本事再漏啊!”

杀年猪的早晨,母亲总是起得很早。灶膛里的火舌,欢快地舔着家里最大号铁锅的底儿。来帮忙的亲友一早就忙乎开了。先卸掉我家大门上的一块门板,平放在腰盆上。几个壮劳力则到猪圈里请主角“登场”:两个汉子揪住耳朵,一个在后把住尾巴。出得圈来,拖的拖,推的推,遛着嚎叫的大肥猪在雪地上来回跑。这种淘神费力的活儿,我当时怎么也搞不明白是为啥。直到多年后才明白,如此能让猪血来得更旺一些,使猪在归西的路上痛苦少一些。折腾十分钟左右,辛苦陪着猪运动的大人们头上冒着腾腾的白雾,猪也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这当口“热身”便告一段落。然后众人把猪推推搡搡到腰盆边,揪耳朵的、扯腿的、拽尾巴的、抓鬃毛的、递刀的都各就各位,忙得不亦乐乎。每当这个时候,母亲便把我和三哥捂在怀里,不许我们看。等到猪叫声由大到小,最终偃旗息鼓,母亲才肯把我们松开,而那厮早已躺在门板上“睡着了”。

这时候,大人们就点上一支烟,惬意地吸上几口。有人将母亲早已烧得滚烫的开水提来,全部倒进腰盆里,滚滚白雾升腾而起,那黑猪犹如卧在仙境里一般。又有人抱着猪脚使劲地吹气,那猪便在我们的注视中迅速变胖变大,直到四只蹄子伸直,成两对“八”字向外绷着,吹气的人才停下来,用麻绳将猪蹄处使劲扎起来。大人们吆喝起来,拿葫芦瓢给猪洗澡,拿石头给它剃毛,不多一会儿,黑猪竟然变白了,而且胖得很可爱……

回到家,我兴致盎然地把父亲明天杀猪的消息告诉妻儿,妻子说父母喂猪太辛苦,吃顿饭行,肉就不拿了;五岁的儿子没有见过杀猪的场景,更没有刻骨铭心的记忆,自然没什么兴趣。倒是我,晚上竟做了个梦,亲自扯住了一只猪腿……

第二天的下午,我在急迫地等待中,掐着点下了班,风风火火地载着妻儿直奔老家。由于比平时开得快,妻子笑问:“你这是要急着回去喝烫猪水么?”引得儿子连连发问,妈妈,什么是烫猪水,好不好喝,是奶茶味的,还是草莓味的?

紧赶慢赶,回到老家时,天还是黑了。院子里倒是灯火通明,不过水泥地面已经收拾得利利索索了,除了那个充满岁月痕迹的大腰盆靠在墙边,其它一点也看不出杀年猪的痕迹了。屋里的大簸箩里,堆着分割好的肉,肥的瘦的,条条块块,拥拥挤挤。老父亲哈哈地笑着,几个哥哥正在帮忙抬桌子、摆碗筷;厨房里香气飘散,大嫂掌勺,母亲佝偻着身子还在旁边打杂。

十几个人团坐在圆桌旁,谈笑风生,其乐融融。老母亲坐在我儿子旁边,将一块炒好的肉片夹进他碗里:“奶奶给你说,这个叫猪胰子,要是烧着吃更香,你爸爸和你几个伯伯,他们小时候最爱吃。”

母亲溺爱地摸着孙子的后脑勺。儿子尝了一口,却稚气地叫到:好吃,可是太油啦。

小时候杀年猪,是不吃早饭的,全家老小和帮忙的亲友,都要等忙利索了才收工吃饭,那时候,差不多就到小晌午了,干脆早饭午饭一起吃。所以,杀年猪基本上就是一个“等”字——母亲系着围腰站在旁边,她要等着二刀臀(靠近猪屁股上的肉)下锅,一年上头,哪有什么像样的东西招待客人,遇上杀年猪,她要好好显显手艺;帮忙的人在等,等火膛里烫热的黄酒,忙碌一年,终于可以尽情享受一番;我们几个小孩子更是等得焦急,什么时候才能吃到那喷香的猪胰子。

猪胰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是猪身上的哪一部分,我至今都没搞清楚,只在脑海里存着它无与伦比的香味。杀猪匠从猪肚子里取出猪胰子,第一时间就会交给父亲,父亲把它们剁碎,撒一点盐沫,拌一点葱花,用包菜叶子层层裹住,再用粽叶子绑好;在火膛的红火灰里刨一个坑,虔诚地把它埋进去,盖好,对我们兄弟几个说:别急,别刨,等猪“分完边”就可以吃了。

我们就吞咽着口水,一会儿跑出去看看大人们什么时候才能“分完边”,一会儿跑进来闻闻香气出来没,反正不得消停。大人口中的“分边”,其实就是去掉头蹄,扒掉内脏,再将猪分成两半。去掉头蹄和内脏的猪,因为没处下手,自然不好抬,大人们将铁钩子挂住猪的锁骨,几个人兜住,七手八脚地吆喝着才将肉挂上木梯子,杀猪匠就用砍刀顺着猪的脊梁骨往下砍。

嘿哟,三指厚的膘呢!

嘿哟,莫有一百三的半边(指猪去掉头蹄和内脏的一半)呢!

嘿嘿嘿,我怕少不了一百四哟!

……

在大人们嘈杂的声音中,我们焦急地等待着他们“分边”完成,这时候,就觉得他们怎么那么闹腾,干活那么拖沓,时间那么漫长。终于等到大人们将半边肉用大称称好,又将另半边取下来,我们才飞也似的冲进烤火屋,到火坑里去刨那让人垂涎的猪胰子!

随着沁油的包菜叶子一层层打开,浓郁的香气就钻进鼻腔,穿过食道,狠狠地撩拨着胃,咕咚咕咚吞咽口水的声响就从我们的喉头中传了出来……

“来来来,大家都尝尝猪胰子。”老父亲的话,打断了我的遐想,我伸出筷子,夹一块猪胰子,慢慢地咀嚼着,品味着,却再也找不到当年的味道。心里不禁升腾出一种自责:

是流逝的岁月风化了我的食欲,还是丰沛的食物迟钝了我的味蕾?

这天晚上,我喝了不少母亲亲手酿造的黄酒,伴着浓浓的酒香,走进了香甜的美梦,续上了昨晚未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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