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面包的幸福

□ 作者张忠文

直到现在，我每每看到孩子把学校发的面包在家里放得到处都是，有的只吃一口，有的还没动过。我心中就颇有感慨。

看到这些，我总会想起童年时代想吃面包而不可得的情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农村实行包产到户，农村虽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农民的温饱问题并没得到彻底解决，尤其是孩子较多的家庭，住校上学的孩子常因交不起粮食而辍学，更别说吃零食了。

我小时候不到十岁就到十余里外的学校住校读书。家里三个孩子上学，粮食总是一年接不住一年，常靠赊购度春荒，寅吃卯粮。因此我上学虽然不致饥寒交迫，但想一日三餐都吃饱也很难。更别说像现在的孩子样天天有牛奶喝，有面包、鸡蛋吃了。

在上小学时，我对吃面包有一种特别的渴望，看到商店的面包，嗅到别的孩子吃面包的香气，就感到更饿了，常会不断的咽唾液。每天放学了都会跑到学校附近的商店扒在柜台上去看一会儿那奶黄色诱人的面包，看到别人吃面包掉渣了觉得那是一种浪费，真想偷偷拾起来，连灰尘一起吃掉。

有一年夏季，商店的面包受潮发霉了，老板降价销售，由五角钱一个降为贰角伍分钱一个，有些同学买来吃，看着他们吃得津津有味，吃完还伸出舌头将嘴唇舔一遍，一副幸福满足的神情，让我羡慕的要死，我想：我何时才能吃到面包呢？

周六放学回家的路上，我们四个同村的男孩子商量周末想办法凑钱买个面包尝一尝。

周六我到奶奶家，告诉奶奶我想吃鸡蛋。奶奶去找来两个鸡蛋准备给我煮着吃。我却只拿了一个鸡蛋对奶奶说：有一个就够了，另一个我拿回家让妈妈给我蒸鸡蛋糕吃。

其实那枚鸡蛋我并没有舍得吃，而是周日拿到学校。同村那三个男孩子，有两个也拿了鸡蛋，有一个男孩子从爷爷那要到了五分钱。我们四个人一起到商店与老板商量，用五分钱加三个鸡蛋（当时鸡蛋收购价是五分钱一枚）换一个减价的面包。老板同意了，却给我们找了一个霉变比较严重的。我们不敢挑选，还担心老板变卦，不同意了。我们拿着发霉的面包，找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四个孩子围成一圈，拿出削铅笔的小刀，小心的削去面包已霉变严重的部分，剩余的分成四份。我手捧着那一份碎面包，用一种虔诚的心情，用双唇一点一点的将碎面包吸入口中，细细品味，化掉咽下，虽然那面包已有些发酸了，但我觉得那比过年时吃的肉还香。心想没有发霉的面包肯定更好吃，我要努力学习，走出大山，将来过上天天有面包吃的日子。于是，天天能吃上面包就成了我的一份奢望。每当看到商店中的面包，我就坚定了一份学习的决心。

在小学五年级时，我一个周末没回家，砍了两天柴卖了八角钱，买了两个作业本，余下的五角钱，我早已计划在下周六回家时买一个面包。

周六放学后，我故意拖到最后离开学校，悄悄买了一个五角钱的面包，装在书包中，一路难言心中的激动，想着去与奶奶一起分食面包的喜悦。

天快黑时，才到奶奶家，我让奶奶闭上眼，给她喂了一小块面包，自己也吃了一口，边嚼边问：“奶奶好吃嘛？”。

“真好吃！又香又甜又酥软，这是我吃到最好的东西了！是什么好东西啊？”

我告诉奶奶这叫面包，是用砍柴的钱买的，我要好好学习，将来让奶奶也天天有面包吃。

奶奶的脸笑成了一朵花，连说：“好，好！我相信我大孙子有这本事，我等着！”那天傍晚我和奶奶分享着那个小面包，我心想没比吃这又香又甜松软的面包更幸福的事。后来我通过学习，走出了那个小山村，实现了天天有面包吃的目标，可奶奶却早已在我上初中时就去世。

在那个贫困年代，人是常能感受到某种幸福的。能吃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或一碗猪肉炖粉条，能看一本课外书，自制一把木手枪，甚至连能在田野里自由自在地玩一下午，都觉得是极幸福的事。

可如今的孩子们，天天有面包、牛奶、肉吃，有各种高档玩具，常去全国旅游，他们的幸福感一点也不比我们高，甚至觉得一点也不幸福，动不动就离家出走，要寻死觅活。

可见，幸福是相对的而非绝对的。生命淡然如花也是一种幸福。

幸福有时候来自于一本好书。

有时候幸福来自于丰收的喜悦。

有时候幸福来自于亲人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