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办年货,是家乡鄂西北山区的传统习俗。从入冬进九到腊月的这段时间里,人们置办年货一天紧似一天:杀年猪,熏腊肉,酿酒,腌菜,漏粉条,磨魔芋,做豆腐……此时的我,被飘然而至的年味唤醒,也开始考虑办年货,和大家一起分享年味的温馨。
于是,购买正宗的土猪肉成了我的首选。至于其它鸡鸭鱼之类的肉食品还放在其次,毕竟猪肉是人们过年的主菜,且储量大,来不得马虎。这不,家家户户都在想办法去弄地道的乡村土猪肉呢。
没想到,去年农村的土猪出奇地少,简直成了凤毛麟角。
到了进九那段时间,人们为买土猪肉削尖脑袋,四处张罗。我急忙向乡下几位亲戚打电话,好让他们帮我购买。他们却说,今年农村的猪少得可怜,让我不抱希望。我不甘心,趁着周末和几位朋友一起开着车子,一连跑了邻近的几个村镇打听土猪的行情,结果无功而返。
即便一个村庄有两头土猪,早被主人家应承别人了,不说猪的前夹、后座、软肋、硬肋这些正身肉争不过来,就连头蹄杂碎也被一抢而空。主人家讲诚信,乡里乡亲的,早不见晚见,应承了的事不会轻易变卦的。他们说,为杀年猪得罪了不少人。真是稀奇,这在以前是从没有的事。
我记得,家乡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一般农户都要养猪的。猪吃的是些红薯、苞谷、杂草、糠麸子之类的无公害食物,正正宗宗的土猪。宰杀后脊背露出四、五指膘子。这种肉放锅里炒不粘锅,油珠子直冒,吃到嘴里格外香!
到了腊月,听说哪家杀年猪,村子的人便一窝蜂似的前来购买。按照习俗,主人家把取下的刀头肉、头蹄杂碎以及板油、花油一律留下,这些肉与油只有主人家才配享用,前来买肉的人自然心领神会。至于正身肉,大伙你两斤,他三斤,切成整整齐齐的小礼吊,尖刀在上面戳个小孔,用细草绳一拴提回家,过个年有个荤菜就行。那时的猪肉价只有五六毛钱一斤,主人家兴颠颠把到手的毛毛钱装进腰包,感到满心欢喜,来年一家人的零用开支就有了着落。
正为买土猪肉犯愁时,一个熟人给我带来惊喜。说他大柳山里头亲戚家有两头大黑猪,纯粹喂苞谷、酒糟子,不肥不瘦,肉质鲜美。一头留给自己,另一头让我们几家分。这可是个好机会,不能错过。
腊月的一天,我们一行驱车去大柳。山沟里空气清新,年味浓浓,喜气洋洋。路边成片的小洋楼,农家院高悬的红灯笼,屋檐下挂满的玉米棒子、高粱串子、腊肉坨子,还有酿酒蒸笼里冒着的袅袅蒸汽,以及店铺门前熙熙攘攘办年货的人们……
坐在车上,大家兴趣浓浓,边看边谈,回味着置办年货的忙碌和开心。这些年,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讲究年味的丰盛,体验过年的多姿多彩,幸福而温馨。一到腊月,亲朋好友三三两两开着车,到处购买年货。十堰地区年货丰足,特产颇多:像房县的香菇木耳,竹溪的贡米魔芋,郧西的马头羊,丹江口的翘嘴鲌,郧阳区谭山的牛肉,梅铺的猪肉,大柳的小窖酒,南化塘的温泉罗非鱼,安阳的黄酒土鸡,茶店长岭的红薯粉条……这些都是过年的抢手货。
不知不觉,我们在路边一幢四合院门前下了车。主人家向我们热情地打着招呼,又是给我们递烟上茶,又是邀我们坐到火塘边取暖。主人家请的杀猪匠和几个吊猪腿的邻居在屋旁的空地上,麻利地宰杀着两头滚圆的大黑猪。不一会儿功夫,墙上挂满了一块块肥美鲜亮的猪肉。
买罢肉,付了钱,我们正准备返回,主人家盛情挽留。说山里有个规矩,不管谁家杀猪,帮忙的,买肉的,闲逛的,都要留下来喝猪汤。这不,厨房里忙忙碌碌,锅里炖的猪血,煮的大块猪肉蒸腾翻滚,香味四溢。
时值中午,主人家摆了两席,上了十几个菜,大块肉成盆子的端,自酿的苞谷酒大碗的上。大伙推杯换盏,其乐融融,寒冷中瑟缩的身子舒展开来。
主人家姓张,一家六口人,儿子、儿媳在外打工,孙子、孙女镇上读书,老两口留守在家。别看老爷子今年七十七岁了,可是家里顶梁柱。前些年,老伴患脑梗,钱花了大几万总算留住性命。老爷子勤俭持家,他一人种了几亩地,房后面栽了一片果园,每年养几头肥猪,一大群鸡子,还自酿苞谷酒……这些农产品,除了自用外,也对外销售。细算下来,他每年的收入少说也有两三万元。
饭后,张老汉从酒缸里给我们舀出一壶壶清醇浓郁的苞谷酒,还将他家的苞谷碜、酸菜、豆腐和煮熟的猪血每人送上一袋子。见我们付钱,张老汉推托说:“使不得,酒钱我收了,其他的东西算我点心意,你们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带回去尝尝鲜吧。”
张老汉一家人的盛情款待让大伙感激不尽。大伙说:“老爷子,你家酒好人更好,我们下年还要来你家办年货。”张老汉听了,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夕阳西沉,我们满载而归。一抹冬阳的余晖洒在山坡上、树林里和农舍上,氤氤氲氲,宁静祥和。浓浓的年味已覆盖农庄,在空中飘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