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老爸

◎ 何近近

母亲通话的时候，老爸总是坐在旁边贴着手机听我说话。让他接电话他又没有什么说的，我也没有什么说的，但是都不舍得挂电话。隔着电话我能想象他的胡子肯定又很长了，那些时间他总爱留八字胡，感觉整个人文绉绉的。

入伍以后，每每想到老爸的胡子，我对他和家的思念就越发强烈。小时候我对他的胡子并没有什么印象，直到长大了才留意，父亲已经开始慢慢变老。而我也不再是曾经坐在他肩上的那个无知少年了。

那一年弟弟结婚我休假回家，看到他睡在还没有修好的那间房子里的门板上，他不太长的八字胡让我感觉他老了很多。想起这些年他为家里付出的一切，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我转身揉一揉眼睛，又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家里兄弟俩，我和弟弟。为供我们读书，他没少吃苦。之前自己家盖房子受累不说，种烟叶，点黄姜，做砌匠、下煤矿、挖隧道。有一次，母亲和父亲换了出去打工，他在家照顾我和弟弟读书，由于没有技术，一年下来母亲在厂里也没有挣到多少钱。还债，还有家里平时的开支，根本就没有余钱。老爸为了准备我和弟弟的学费，被亲戚领着去借高利贷，下很大的雨老爸不放心，我和弟弟也跟着一起。父亲虽然话不多，但也是爱面子的人，之前除了家里盖房子，是从来不找别人借钱的。看到他无奈的眼神四处奔波，我就不想上学，说等以后吧。老爸说：“你俩这么小不读书能做什么？我会想办法！”

我和弟弟终于有钱上学。为了还高利贷，老爸离开家和熟悉的工地去外地打工。从那之后，他都会提前为我俩准备好学费，一直到我入伍从军。

休假时我带给老爸一条军腰带，看他很喜欢的样子，但又舍不得用。在我返回部队的那天，他系上了我送的腰带，站在家门口公路上帮我拦车，把我送上车对我说：莫操心家里，在部队好好干！我坐在车里回头看着越来越小的老爸身影，他越来越累后背也有点驼，有时候甚至都直不起来，只得双手叉腰硬挺着。那一刻，我懂他的眼神，那是不舍和期望。

老爸往我面前夹菜的时候，我看见他另一只手食指也少了一节，母亲说那是在工地干活被砖块砸的。我望着老爸两只都少了一节的食指，向内弯曲的八字胡，还有被烈日晒得发黑的脸庞，再看到他那驼着直不起来的后背，我就知道他经历了怎样的沧桑又吃过什么样的苦。在我结婚的那一天，老爸虽然没有了胡子，但后背却越来越弯。我分明看见了老爸嘴角幸福的笑容，胡茬还是那么明显。

每次打电话回家，他的话总是很少。他不会说“你多注意身体、穿暖和点”之类的话，他没有那么矫情，他也知道我不会那么矫情。他只会说：在部队好好干，听领导的话。听母亲说，老爸自打受了几次伤之后，身体已经不如以前了。在煤矿的时候没少吸煤灰，有点尘肺病，所以一抽烟就咳嗽的厉害。母亲怎么劝他戒烟都不听。只有当自己觉得痛苦的时候，才会觉得烟不是好东西，于是就戒几天抽几天，又抽几天再戒几天。

他这辈子最自豪的，就是把我送到部队。可我并没有听他的话在部队很多年，这让他遗憾很久很久。每次听到老爸的咳嗽，看到他驼下去的后背，我都像是又经历了一次灵魂的洗礼，眼泪在眼眶打转，心里都替他感到窝屈。

我欠老爸的太多。都说养儿为防老，可我在而立之年还不能独自撑起一个家，这让他多操了不少心。我想，最能报答他的，就是做一个像他一样平凡的人，积极向上，不争不抢，让他放心。我就是老爸的骄傲。